作者  田力

一九九四年，庄稼早已收割完。我的老母亲去年，离开了人间。女儿扎着马尾辫，跑进了校园。可是她最近，有点孤单瘦了一大圈。想一想未来，我老成了一堆旧纸钱。那时的女儿一定，会美得很惊艳。有个爱她的男人，要娶她回家，可想到这些，我却不忍看她一眼。这是我父亲，日记里的文字。这是他的青春，留下留下来的散文诗。几十年后，我看着泪流不止。可我的父亲已经老得像一个影子…

——许飞《父亲散文诗》

我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但是同时也是非常有爱的家庭，因为有一个诗人般美好的父亲。父亲给我乳名就叫甜蜜，正如他所期许的那样，他的女儿就在这样一个如蜜罐般的家庭长大，甜而不溺。有爱且恰到好处让我们和父母在一起的日子都过成了诗，父亲爱母亲，爱我们，爱家。成功的家庭不是父母功成名就而是教养出好的子女，并且子女会时时刻刻感受到父母爱的教育并传给下一代，我的父母在我眼中就是非常成功的父母，而我就是这样家庭教育出来的孩子。家风传承，如诗如歌，如影随形。

父亲的日记本就是一本诗歌集。

我的父亲特别爱记日记，长大后我才时常从书柜里翻出他泛黄的日记本，轻薄的纸张上隽永的文字。印象最深关于我和姐姐的小时候的描述是这样的，大女儿从小身体不好，经常让我心急如焚。小女儿出生足有七八斤重，身体健康，活泼可爱，甚宽我心。简短的两个句子让我开心了很久，还调侃姐姐爸爸言下之意是她没我可爱。日记里还有很多和妈妈恋爱的细节，骑着他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带着妈妈，岁月静好。有一次的文字，感觉开出了花儿一样，我完全能理解爸爸激动的心情，因为本以为这个月不能相见的妈妈突然出现在了爸爸工作的地方，爸爸蹬着他的二八大杠载着妈妈，下坡刹车失灵不小心让妈妈受了点轻伤，愧疚自责的爸爸让我看到了满满的爱。这种二八大杠自行车后来也成了我的座驾，当然我愿意相信它就是爸爸妈妈骑的那一辆。总之，这个自行车上后来多加了一个附件，叫做椅嘎嘎，就是小朋友的座椅，绑在二八大杠的大杠上，我就神气地坐在爸爸前面，感觉那时候就已经会飞了。怎么那么小的记忆都还这么深刻呢，不知道，反正那个座椅的豪华程度绝对不逊色于现在豪华小轿车里宝宝的安全座椅，我反而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儿童座椅。我就这样从坐着刚刚好，一直坐到父亲的自行车后座再到现在我的老父亲骑着摩托车接我和我的女儿回娘家，我还是坐在后座抱着爸爸，而不同的是这个椅嘎嘎里面坐的是我的女儿他的孙女。

父亲的橡皮和包书纸是世界上最柔软的吧。

最近读樊登读书，里面很多教育的专家会问一句，有关父母和自己的成长经历中有没有让你特别印象深刻且温馨的画面，我的脑海里出现了很多和父亲一起的画面。但是其中最最触动我的居然是父亲的橡皮和包书纸。八零末的我有着特别多独家记忆，是有年代记忆的。比如说新学期开始就一定会买各种各样的包书纸，而每次包书的仪式都是父亲给予我的。现在还记得父亲小心翼翼地带着敬畏感地包书的帅模样，那侧颜绝对也是秒杀了众多现在的流量明星的。除了包书父亲在给我讲解习题或者作业时如果写错或者做错，他从来都是温柔地耐心地从兜里拿出一块黑黑的橡皮，轻轻地帮我擦掉田字格里面的字然后缓缓地抹去上面的橡皮屑。一系列的动作让我感受到的都是父亲对文字的热爱和对书本的敬畏，所以我有时候经常想父亲从小到大没有耳提面命地督促我写作业学习，但是我依然自觉性高特别爱读书，不是别的原因，正是这些身体力行的细节对我所产生的积极影响，让我受用一生。不但是对我的书本文字如此爱惜，父亲对于自己的书废旧报纸都会剪辑下来张贴在不同的笔记本里面，如数家珍。言传身教、惜字如金让我从小对于文字对于书本有天然的热爱，对文学作品有着特别的感情。我想，不是因为父亲的橡皮和包书纸最柔软，而是因为父亲给予女儿的最温柔的教养。

父亲的饭菜满是热气腾腾的烟火气。

父亲是一名普通的会计，朝九晚五的工作没有消磨掉他对家庭的热情和责任。他宁可清晨早起也要让我吃上一碗热腾腾的面，和妈妈一起忙活我高中的午餐盒，我挑食不会做饭菜也是他们从小宠溺的。上高中的时候同学们都会羡慕我每天能吃到好吃的饭菜，特别是爸妈清早起床亲手做的羹汤。我大学毕业没有选择去大城市当翻译官，考上了国际汉办放弃了去孔子学院当老师的机会，毅然决然地考回湘西这个小县城当了一名普通的人民教师，只为父亲做的穿汤肉、一碗早餐面，和母亲做的各种美食。我的很多同学都只想逃离家乡去往更繁华的地方，远离家庭的束缚。而我只想和爸妈保持端一碗汤都不会凉的距离，这就是我眼中的烟火气，这就是我向往的生活。

父亲字条是五彩斑斓的色彩。

从小到大我们父女俩就有着一个不成文的默契，这是和妈妈都没有的，我们会互相留纸条，贴到家里的各个角落，现在想着好浪漫啊。有时候我忙着学业父亲忙着工作，我们白天很少见面，但是父亲会给冰箱上电视上课桌上房门上贴上各种颜色的小纸条，告知我今天一天他的去向以及要交代我热的饭菜。每当我看到那样的字条，我都会特别开心，孤单的感觉立马消失了，仿佛爸爸就在身边。记得有一年父亲加班不能给我过生日，写了好长的一段文字给我，特别感动。一直到我自己有小孩前，父亲都管我叫宝宝或者幺女子，我们俩的亲昵程度一点都不像中国大部分父女父子之间严肃的关系，可爱到妈妈和姐姐都会嫉妒的程度。长大后有一次，我收拾房间突然看到一个本子上，是一张张形状各异、大小不一的小纸条，我很好奇地认真比对查看，才知道那是一个个车牌号码。我当时的泪水夺眶而出，现在写到这还是会泪流满面。原来是每次父亲或母亲送我上出租车后赶快记在脑海中生怕我有危险的一个记录。我甚至可以想象他们是如何跑上楼随便扯下一张纸的一角落，然后快速记下时的样子。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没有早恋，面对男孩子甜言蜜语也不为所动，是因为我的父母给了我太多的爱，而我特别幸运，又是一个特别感知细腻的女孩。比大多数小孩都幸运，能够感受到父亲心中的色彩斑斓。

父亲的木质洗脚盆应该也是不朽的吧。

父亲的母亲，也就是我的阿玛（我们土家族对奶奶的称呼）过世很早，我的爷爷也是在我上初中就过世了，父亲家他排行老七。妈妈排行老四，这边也就一个外婆需要他们俩照顾。但是无论兄弟姐妹多于少，父亲和母亲对于老人从来都是抢着接来我们家住。爷爷过世之前一直住我们家，我印象中家里一直有一个木质的脚盆，这个脚盆下面刻着木制的按摩珠子。爷爷经常拿来泡脚，都是父亲打的热水端到客厅摆好让爷爷洗脚的。真的和那个公益广告里面一样，我和姐姐都看在眼里。后来外婆住在我们家，爸爸也是一如既往地给外婆打洗脚水，外婆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这么多儿女，你爸爸是最孝顺的那一个，女婿超过了自己儿子。外婆过世后我就很少再看到那个木脚盆，这个脚盆不可能被毁坏或者丢弃，因为在我心中它是不朽的。我猜想，对于父亲母亲而言，木脚盆是他们与老一辈的联系，子欲养而亲不待，虽然爸妈对于他们的父母没有太多的愧疚，但拿出来反而平添伤感吧。我们现在的生活节奏快，一部手机就联系了父母与子女的生活，但是我希望我和父亲之间不仅仅是视频电话、不仅仅是节日生日，还有日常木脚盆的点滴…趁父亲还没有老得像个影子…

父亲永不褪色的入党申请书。

姐姐在政府管党建工作之后，整理资料时看到了父亲的入党申请书还有其他一些党员相关的资料，回家我们讨论到父亲这个党员的身份问题，由于年代久远，需要补齐资料，然而父亲一笑而过，对此并不在意。还笑笑说没关系，两个女儿两个女婿都是党员，加上他自己都要归妈妈这个群众管。但是当今年十月份龙山县的疫情严峻的形势出现时，全县实行静默管理，姐姐抽调到疫情防控办日夜加班，父亲鼓励大女儿做好疫情防控一线工作，家里小孩不用操心。他的两个女婿都在一线搞防疫工作，基本上没有回家。而我也告知父亲要做志愿者，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帮助龙山渡过难关。父亲特别支持，只让我们不用担心，孩子都可以让他和妈妈照顾。那一刻，我好像看到一位戴着党徽工作学习的年过花甲的共产党员，一名真正的共产党员，不需要任何的证明文件，只有党性的光芒，这些精神是永不褪色的。

父亲的诗人的气质还远不止于此，他爱花爱草、养鱼养鸟，陪着我和姐姐的两个一岁多宝宝看动画片，陪着妈妈染头发。今天和父亲母亲散步，她笑着说你看你老爸变成了白发老头，我说好帅。长大后不是我在父亲的心中美得很惊艳，而是父亲在我心中俊朗高大。无论父亲多大多老，在他女儿心中永远都是那个穿着白衬衫的清秀诗人，比得过任何人，对生活充满着包容和热爱，对人生充满着敬畏和感恩。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特别感恩成为父亲的女儿，他对我的爱不单单是为之计深远，而是让教养变成一首诗、一幅画，能够具象地传承给我的孩子，我的孩子的孩子…

作者：田力

责编：向波

来源：龙山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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